聊斋故事：冤魂

明朝万历年间，广宁一个叫孙林的药材商某日在大街上闲逛，一个看相的一看到他，就说他当晚三更必死，孙林不以为然，还跟看相的大吵了一架。

晚上，孙林将白天遇到的事跟妻子金枝说了，金枝说休听看相的胡言，不过吓你找他看相罢了。夫妻二人也没当回事，就炒了几个小菜，对饮起来。孙林吃着喝着，不禁迷迷糊糊睡去。这时，金枝唤过女儿馨儿，问她可曾听过相面先生说孙林今晚三更必死之事，馨儿说听孙林说起过。

快到三更时，金枝叫醒馨儿，说一定要在三更时加倍小心。刚说完，孙林掩面从屋内跑出，打开大门就跑了出去。金枝和馨儿忙追过去，只听“扑通”一声，孙林已跳进三叉河里去了。三叉河水流湍急，孙林又是旱鸭子，这一去如何能活命？

过了百日，一些媒婆来劝金枝另嫁。金枝刚开始不同意，但经不住媒婆劝说，只好答应。不过，金枝提出了三个条件：

第一，她死的丈夫姓孙，她也得找一个姓孙的；

第二，丈夫生前是个买卖人，她也得找个买卖人；

第三，不往外嫁，招夫养女。

一个月后，媒婆给金枝介绍了一个男人，这人叫孙文，也是经营药材生意的。金枝见孙文长得一表人才，就答应了。

这天晚上，馨儿正在灶间烧火，忽听身后有人轻喊她的名字。馨儿回身一望，冰冷的月光下，只见灶井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衣、披头散发的人，那人颤抖着声音说：“馨儿，我死得好冤啊！”馨儿定睛一看，顿时吓得目瞪口呆，灶井上站着的竟是死去的父亲。馨儿当时就吓昏了，等她醒来后，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，灶井上什么都没有。

不久，馨儿嫁给了一个姓钱的秀才。第二年的二月十九日，馨儿去青岩寺拜老母。当她在老母脚下祈祷时，忽听头顶上一个和蔼的声音传来：“馨儿，你父亲死得冤枉，你要为他申冤啊！”馨儿抬头一望，声音似从老母嘴中发出。莫非老母显灵了？馨儿磕头说：“菩萨在上，馨儿谨记就是。”老母说：“天机不可泄露，但我可赐你谜诗一首，你要仔细参详。”馨儿正闭目聆听，忽听膝边一响，她睁眼一看，竟是个黄绸包。里边包着一张纸，上面写了四句话。

到家后，馨儿将寺中所遇说了一遍，钱秀才打开纸一看，上面写着：“大女子，小女子，前人耕来后人饵。要知三更事，掇开火下水。来年二三月，句巳当此解。”钱秀才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，可对此谜诗还是一筹莫展，于是叮嘱馨儿千万不要说与别人知道。

转眼，又过了一年，广宁新来了个叫包星的知县。这天晚上，包星多喝了几杯，迷迷糊糊听耳边有人轻声道：“要知三更事，掇开火下水。”包星睁眼一看，室内空空如也，哪有半个人影？包星觉得此事定有蹊跷，于是挂出白牌一面，将梦中之联题在上面，后面还加上一句话：“如有能解此语者，赏银十两。”写毕，令人将牌挂在衙门口。

这天，钱秀才会同几个同窗来城内的诗社小叙，听说衙门口悬牌解谜，就一同来观看。钱秀才一看，惊住了，赶忙回家将此事跟馨儿说了。馨儿说定是老母显灵托梦于知县老爷，现在，他们必须向知县老爷禀明事情的缘由。

第二天，夫妻俩赶到县衙，将谜诗一事向包星述说了一遍，接着呈上老母所赐谜诗。包星看后，让馨儿将他的父亲是如何死的叙述一遍。馨儿说罢，包星问：“你说你父亲是掩面从屋内跑出来的，那就是说你没有看清你父亲的脸？”馨儿点头，包星说案子有眉目了，命她和钱秀才暂时回家，两天后再到堂下听审。

两天后，钱秀才和馨儿如约到达县衙，包星令人将孙文和金枝拘到堂前，厉声喝道：“金氏，将你如何勾结奸夫，杀害亲夫之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，以免受皮肉之苦。”金枝和孙文大呼冤枉，包星冷冷一笑，吩咐捕快将一个中年人带上堂来，孙文一见，顿时大惊失色。这个中年人竟是说孙林三更必死的相面先生。在人证面前，孙文和金枝只好说出了杀害孙林的经过。

原来，孙文和金枝早已有情，两人为做长久夫妻，就萌生了杀害孙林的恶念。孙文知道，孙林每日必从一个相面先生摊前经过，于是买通了相面先生。当天晚上，孙文潜入孙林家将其杀害后，扔进了灶间的井中，并在上面盖上大石，然后掩面冲出门，跳入三叉河。案情大白，包星将二人押入大牢。

之后，众人皆问包星是如何神速破案的，包星笑着说：“是老母赐给馨儿的那首谜诗告诉我的。‘大女子，小女子’，女之子，乃外孙，分明是孙林、孙文。‘前人耕来后人饵’，是说孙文白得孙林的老婆，享用他的家业。‘要知三更事，掇开火下水’，灶者火也，水在火下，家灶必砌井上，馨儿看见站在灶井上的孙林的鬼魂，因而，孙林的尸首必在灶井之内。‘来年二三月，句巳当此解’，‘句巳’二字，合起来是个包字，是说我包星今年二三月到此为官，为孙林申冤昭雪。我料定，那相面先生定是受孙文指使，于是这两天，我在城中各处微服私访，果然找到了那个相面先生。”

在孙家的灶井内挖出孙林的尸首后，包星百思不得其解，谜诗果真是老母所赐吗？馨儿在灶台上看到的鬼魂真是孙林吗？那个在耳边告诉他“要知三更事，掇开火下水”的又是谁呢？

这天晚上，包星正在案头批阅公文，发现案头上多了一封书信，打开一看，只见上面写着：“欣闻孙案已破，不胜感激。我是梁上君子，最拿手的就是易容的功夫，孙掌柜被害那晚，我去孙家行窃，恰巧目睹了孙掌柜被害的一幕，深为孙掌柜鸣不平。可我是县上通缉的惯犯，不能公开露面揭露孙掌柜被害的真相，于是潜入孙家厨房假扮了孙掌柜的鬼魂，又在馨儿进香时潜在老母身后。因我知道大人是爱民如子的好官，今年二三月将来此任职，故将一首谜诗扔在了馨儿的脚下。在大人到任后，我在大人酒意朦胧之时在大人耳边说出了谜诗中的‘要知三更事，掇开火下水’这句话，意在唤起大人的注意。大人果真断案如神，将孙掌柜被害一案弄了个水落石出。”

包星看后，唏嘘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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